晚上回家,客厅没人,灯亮着。疑惑间,推了母亲的房门,居然反锁着。
陡然有点发慌,急促地敲门,听到母亲熟悉的应声,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。
望着佝偻在门口的母亲,莫名地有点恼火,"好端端地锁门干啥?"
"没啥,你们都不在,我一个人又不想看电视,就准备睡了"。母亲含糊着。
客厅的灯调得有点黑,灯光下的母亲愈发显的老态。突然意识到,母亲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锁门已不是一次两次了……
终于明白了,原来,母亲是一个人在家害怕!
"害怕"这个词眼,我是不大会和母亲联系在一起的。
想当年,"铁娘子"可是母亲的代名词。走起路来风风火火,上百斤的扁担挑在肩上还能健步如飞。
那时,父亲常年在外地上班,母亲一人拉扯着我们兄妹几个。白天在离家较近的一家工厂干点零活,中午还要抽时间回来给孩子们洗衣、做饭、干家务活。
那段时间哥哥刚上小学,我也是刚刚学会了爬。早上送走哥哥后,母亲就背着我去工厂里干活。哥哥放学后,母亲又急匆匆赶回家,把我安顿在床上后给哥哥做饭。有好几次,在一片眼冒金星昏天黑地中我就从床上翻滚了下来。至此之后,记忆中小时候我大部分时光都是在母亲的背上度过的,不管是她上班时还是做家务时。
哥哥十二岁那年,因为淘气,从房顶上摔了下来,躺在地上脸色蜡黄、昏迷不醒。闻迅赶来的满院子人都手足无措,我更是吓得哇哇大哭。在一片慌乱中,母亲倒显得超乎寻常的镇定,联络着医院、配合着大家七嘴八舌的主张、招呼着人把哥哥抬上担架,又在大家的帮助下,连夜把哥哥送到了省城医院。
哥哥的胳膊摔得着实不轻,从此大半年的时间,母亲带着哥哥又反复辗转于省城、县城、还有小道消息传说中的各家骨科医院里,我则被暂时安顿在了邻居家里。好长时间,我才能见到一路风尘匆匆赶回的母亲。当时在幼小的心里,竟然不懂事地埋怨母亲不管我。现在想来,在那样一个交通不是很发达的年代,一个身心交瘁的柔弱女子,该有怎样的意志,才让她得以支撑下去?
六年前,70岁的父亲突发脑溢血,一夜之间失去意识,成了植物人。在父亲生病的半年时间里,我和哥哥都乱了手脚,在承受巨大生活压力的同时,整日里面对一个神似父亲的躯壳,重复着流程繁琐的日常护理,随时还小心翼翼地准备应对他稍不注意的病情反复,都快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,幸亏还有母亲撑着。其实在父亲的护理方面,我着实佩服年迈的母亲,当我们两个年轻人都疲惫得不堪时,她却好象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机器,每天定时定点的给父亲喂饭喂药、翻身按摩、擦洗身子。稍有空闲就坐在父亲身边,一边给他按摩着四肢,一边唱一些父亲熟悉的老歌,每天睡觉不超过四、五个小时。实在太累了,就囫囵倒在父亲的病床前,父亲只要稍有动静,她立马就起身察看。那时,母亲也是年届70的人了,我真不清楚她哪来那么大的精力和体力!在那段充满阴霾的日子里,我们象小孩子一样地更加依赖母亲,每次回家,只要看到母亲,心里陡然就增加了力量。内心告诫自己,即使再苦再累也要坚持!
父亲在世的时间,母亲和他也偶尔吵架,印象中从没有见到过母亲象小女人那样地哭哭啼啼,最多是闷着声冷战几天。母亲一辈子是个好强的人,在吵架上也是如此。不服软、不示弱,至少在语言上。但是,吵过之后,该做的饭照常做了,该干的活照样干了,行动中却尽现了明理与宽容。
印象中,母亲很少生病,即使有病也是硬撑着。所以她不舒服的时候家人一般是不知道的,除非到了她自己撑不住的时候。那年,她牙疼得厉害,带她到医院检查后,连久经世面的大夫都连连感慨,这老太太实在太坚强了,牙都成这样子了竟然还能拖到现在!
怎么也不会想到,如此坚强的母亲,竟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。
于是,我开始静下来思考坚强的意义。
什么是坚强?
原来,我们往往都是简单地附会了坚强的含义。
--这世上哪有天生坚强的人啊?可是,当你面对背负的责任、面对生活的重担、面对无法跨越的困境和沟坎,你不坚强,又脆弱给谁看?
想起一句话:不是因为我坚强,而是为了让你在哭的时候还能有所依靠......
那件事以后,我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所有人尤其是与亲人之间的关系。以前,我有一种错误的观点认为,谁把我宠成这世上最软弱最任性的人,谁就是我最可信赖和依靠的人。在我遇到麻烦的时候,我也是会第一时间的想到他。在他那里,我可以无限放大自己的情绪、还原自己的本性、肆意自己的刁蛮,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淋漓展现。但是从那以后,我开始放弃了原来的观点,反而觉得要时时去体察给我坚强后盾的人,体察他的脆弱之处,并把自己的某种坚强也回报给他......